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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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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1章

地上滾落了一地春瓶, 薛鈺垂眼倚坐在圍欄上,月色自他眉間淌落,他慢慢地睜開了眼。

眼神帶著三分醉意, 卻又透著肅然的冷冽,分明是清醒的。

他從懷裏摸出一張泛黃的羊皮卷。

那是他父親留給他的遺物,最後一次見面時, 他遞給他一個紫檀木匣子, 裏面便裝著這張藏寶圖。

酈朝末年, 起義軍首領李顯忠被魏軍逼軍逼至鳳凰山身亡, 死前留下了一張藏寶圖,是他起義這些年積攢下來的一筆財富,數額不菲,藏寶圖幾經輾轉落入薛昶手中後,薛昶將此物進獻給魏熙帝。

魏熙帝曾三次派人按照藏寶圖所指出海探尋,可都無功而返,第三次渡江, 尋寶艦隊在回來時時不慎迷失方向, 又遇風暴, 全軍覆沒,先帝認為這是上天的警示,是不吉之兆, 至此死心,遂將藏寶圖賜還給薛昶。

這些是薛鈺近日來才了解到的。

原本什麽寶藏金銀, 他並不放在心上,錢財這東西, 於他而言,夠用就行, 並不值得他在上面多花費心思。

何況魏熙帝搜尋多次,都無功而返,所謂藏寶圖,或許真的只是一個傳說。

這張泛黃的羊皮卷,於他而言,只有一個意義,那就是這是薛昶親自送給他的,承載著一個父親對兒子最殷切的祝福。

當初薛昶落入敵軍之手,對方本來想立刻斬殺了他,後來聽說他手上有當年李顯忠的藏寶圖,因為想從他嘴裏獲悉藏寶圖的下落,故而留了他性命,這也為他後面脫困爭取到了時間。

薛昶一直認為這張藏寶圖即便沒有寶藏可尋,卻也救了他的性命,是他的護身符,也當得起他薛家的傳家之寶,所以他才會把它送給薛鈺。

薛鈺拇指摩挲過圖紙,就算這張不是藏寶圖,哪怕上面什麽都沒有,只要是薛昶送給他的,他都會珍藏一輩子。

到底能不能找到寶藏,他根本毫不在乎。

可現在不一樣了。

他需要錢,大量的錢,於是他萬分渴望那張藏寶圖是真的,李顯忠真的留下了一筆滔天的財富可為他所用,於是他越來越在這張藏寶圖上下功夫,開始查閱當初渡江三次相關的卷宗和當時的水路志,以及艦隊和出海的欽差正使。

他覆下眼睫,斂去了眼底晦暗難明的神色。

他垂眸看著手中的這張藏寶圖,這些天的翻看查閱,也終於讓他窺探到了一絲不尋常。

他掩卷闔眸,後仰靠在了欄桿上。

或許這傳聞中的藏寶圖,並不只是傳聞。

——

幾日後薛鈺遞了折子,上說西陵一帶水患又起,那一帶正是薛昶的故鄉,如今他得薛昶托夢,想要親自去治理水患,慕容景照舊應允了。

張英聽聞此事後進宮面見慕容景,說道:“陛下,世子前些日子說要去興平剿匪,這興平都還未動身,如今又起意要去西陵一帶治理水患,您不覺得事有蹊蹺麽?”

慕容景聞言停下禦批,擡頭看了他一眼,不以為意道:“這有什麽好奇怪的,興平遠而西陵近,先西陵而後興平有何不可?何況水患突發,而匪寇作亂並非一日之禍,自然緊著前者了……”

“他如今的這些提議是有些出人意料了,不過他剛經歷喪父之痛,想著做些與他父親相關的事,聊表追思,那也是人之常情,我說張英,這都是小事,允了他又如何呢。其他閣臣都未置詞,你啊,就是想太多了。”

張英道:“但願是臣想多了……只是臣近日右眼皮總是跳個不停,心中總預感不好。陛下可還記得,西陵近猊江,而猊江是當年李顯忠逃亡的必經之路,也是藏寶圖標示的路線,若臣沒有記錯,那份藏寶圖如今就在永城侯府,保不齊就在世子手上。”

慕容景聞言怔楞了片刻,繼而大笑道:“我說張英啊,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?朕從前總以為欽天監那幫人,已經夠誇誇其談了,總能把那些子虛烏有的東西說得跟真的似得,可如今朕看你,倒是更勝一籌。也難為你能把兩件毫無關聯的事聯想到一塊。”

“你不會以為薛鈺此行,是打著治理水患的由頭前去尋寶的吧?無稽之談,且不說他本來就不是貪財之人,更是不缺錢,就說那藏寶圖,原本就是沒影的事,先帝前前後後找了三回,依舊是一無所獲,第三次更是搭了一支艦隊和一艘包船……”

“可見所謂的藏寶圖,不過是一個傳聞。既是子虛烏有的東西,你讓薛鈺如何給你變出來?薛鈺他是聰明,可他再聰明,他也是人,不是神。”

張英嘆道:“陛下說的是,臣也希望是臣多想了……世子從前有隨軍作戰的經驗,剿匪自然不在話下,可是說到治水,卻是毫無經驗……”

慕容景卻道:“誒,他那麽聰明,要什麽經驗……西陵的水患並不嚴重,每年都要治理那麽一兩次,照模照樣治不就是了,無非就是修築堤壩,挖渠引流……朕再派僉都禦史帶一些水利書籍讓他參詳,學習學習如何治水不就是了。”

“以他的才智,這差事絕對辦得漂亮。你總擔心他有不臣之心,去興平剿匪也就罷了,好歹是帶著八千府兵,可這去西陵治水,又能出什麽亂子。”

話說到這個份上,張英也不好再說什麽,只好道:“聖上說的是。”

薛鈺果然將差事辦得極漂亮,他到了西陵後,先是用了“地壟”築壩。

用竹子編成籮筐,再往裏填入鵝卵石,築造石壩。這樣的石壩築造好之後,水患得到了極大的控制。

再挖渠引流,疏通引水,灌溉農田,一舉兩得。

西陵的水患治理完之後,他就馬不停蹄地率領八千府兵趕赴興平剿匪,因治水有功,且過程中並無生亂,慕容景也對他放下戒心,原本打算派去興平一路監視他的廠衛也被他召回了。

薛鈺也並沒有辜負他的期望,到達興平後出奇制勝,短短數日就剿平了匪亂。

變故出現在他去興平的第七日。

剿匪既已功成,照理該班師回朝,可慕容景卻遲遲沒等到薛鈺拔營回京的消息,相反,他等來的卻是他一路北上。

興平往北,正是趙王的封地大寧。

——

大寧錦州城。

城墻上的守衛註意到了這隊人馬,只覺看著也不像朝廷的人,正要向上稟報,恰逢趙王手下的中護衛指揮李勳過來。

他是隨慕容桀一道回過京的,也曾見過薛鈺一回,印象極為深刻,此時他接了千裏鏡一瞧,只見底下為首那個坐在白馬駒上,神情淡漠,卻叫人移不開目光的玄衣少年不是薛鈺又是誰?

這薛府的世子於自家主子有救命之恩,慕容桀待他可不一般,李勳見狀立刻回稟了慕容桀。

慕容桀正在與姚廣平議事,聞言先是一怔,繼而眼神一亮,大喜過望道:“當真?仕鈺來看我了?”說著便要起身出門相迎,卻被姚廣孝攔下道:“王爺且慢,王爺高興忘形,似乎只聽了前半句,而忘了後半句——世子前往大寧,並非只身一人,而是帶了不少府兵。”

“世子身為京官,私自前往藩王封地,真要較真,說有謀逆之嫌也不為過。當然世子與王爺您素有私交,放在從前,他若是只身前往,低調行事,倒也是不妨事。”

“可如今朝廷傳來削藩的消息,正是非常時期,這樣的關頭,他帶著府兵,引人註目,你若貿然出去見他,傳回京中只怕不妥。”

慕容桀此時也稍稍冷靜下來:“先生說的是,是我一時昏了頭了。只是薛鈺於我有救命之恩,我曾許諾他,他但有所求,但凡我有,我必應允,如今他來找我,說不定正是有事相求,我不能不見他……”

姚廣平思忖片刻,道:“王爺稍安,不如先讓人去探探世子的口風,他此行到底何意。”

便讓李勳出去,隔著城樓向薛鈺問話。

片刻後李勳去而覆返,回道:“世子說,他前一陣剛去了西陵一帶治水,後又去了興平剿匪,興平北上就是大寧,他便順道過來探望王爺,還說,他聽聞大寧的日田縣水患頻發,因他剛去過西陵治水,有些心得,或能幫王爺解憂。”

慕容桀聞言有些意外:“竟是為了這個嗎?難為他還關心本王封地的近況。”

姚廣平卻略一皺眉,沈吟道:“不對,日田雖有水患,但並不頻發,日田,日,即是一口,一口田,便是畐,畐……福王!他是想告訴王爺,王爺擔心福王之禍綿延己身,而他正好有應對之策,可幫王爺解憂。”

卻又搖頭道:“只是這位薛世子,為人向來冷淡寡恩,從前連正眼都不曾瞧王爺一眼,也就對太子,也就是當今聖上,還能高看一眼,從前也向來與他走得近,要我說,他幫他對付王爺您,還說得過去,可要反過來為王爺您分憂……我看此事有詐。”

慕容桀咳嗽了兩聲,負手道:“我說先生,您這話我可不愛聽……本王有這麽讓他看不上嗎?”

姚廣平撫了一把山羊須,笑道:“我的意思,並非是王爺讓人瞧不上,是薛鈺此人,向來是誰都瞧不上,他生性如此,也不是針對王爺您。”

“罷了罷了,他是什麽樣,本王還不清楚麽,本王也早已習慣了。那現在怎麽說,先生,我們如今也不過是私下揣測,究竟他此行用意何為,恐怕還得見面才能知曉。”

姚廣平瞇起眼眸:“旁的暫且不論,薛鈺此人,心計智謀遠超常人,無論是陽謀還是詭道,都能玩弄於鼓掌。倘若他真心襄助,倒是可以冒險一見。我知王爺也是想見的,不若就悄悄請他進來,只是他的那些府兵,必須留在城門外。 ”

“就依先生所言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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